直摅血性为文章

发布日期：2025-07-05 21:39    点击次数：136

北京的酷暑来的太早了！高温加湿热，溽暑难挨呀。

享受空调的凉爽之际，联想那些在高温下作业的劳动者……思维跳跃中，不禁想起了30多年前，我曾采访的在高温中煤气罐爆炸而见义勇为的三兄弟。我亲临现场，一一采访，从人性的角度，写就了长篇纪实文学《直摅血性为文章》。在电脑中翻找出这篇文稿，重读一遍，再次被感动。于是乎发在这里分享。

直摅血性为文章（一）

第二次约会

1991年8月3日，一个周末的下午。

天空一片云彩也没有，都4点多了，夕阳还迟迟不肯落下去，下火似的与人们调侃着。

新改造的北京朝外大街上，车水马龙，楼堂店铺，一派现代都市风貌。然而，街道北侧的吉市口地区，却是纵横交错、头尾相衔、紧凑拥挤的危房、旧房、简陋房。已先期开工的危房改造工地上，正在挖槽打夯。可那没有拆到之处，还是棚连棚，屋连屋，破旧不堪。就在这个地区的五条22号院落的西厢，住有田家五口人——父亲田有耕、母亲张秀琴，及他们的三个儿子田巨强、田巨勇、田巨刚。

这是里外相通的两间黑黢黢的小屋，举手就快要触到屋顶。两间小屋的面积总共16.2平方米。里间摆满一张仅供三兄弟挤睡的双人床。外间的方桌旁边支着一张单人床，白天吃饭代椅，晚上就是母床的床榻。父亲呢?已无栖身之地，只得给人家值夜班、看大门，晚出早归。此外，他们还给人家照看着一个小孩儿。

赶巧儿，这天，一家五口加上小孩儿都在家。

酷热的天气，憋闷的小屋，田家三兄弟为给老人和小孩儿腾地儿，一个个光着脊背，抄起板凳，围坐在院里歇息。

与其说是院落，不如说是道口。从22号大门一进来，就是一条曲折的狭小通道，沿途经过院内五户的门口而顶到南边其它院落的后墙。

“哎，二哥直精神啊！”

哥仨难得聚到一块儿，正侃着，忽然一位姑娘飘然而至，声到人到。这是老三巨刚的女友李丽萍。高鼻大眼张瑜头，白白净净，活泼好动。随着她漂亮的裙裾兜过一阵风，转身蹲到巨刚身边。

“丽萍，你知道二哥干吗去？”女友一到，巨刚来神了，眼睛格外亮。

“干吗去？”丽萍双眸一转，狡黠的目光瞟了瞟发式一新的巨勇，装腔作势道：“还能——干吗去？二哥，热呀！”

老二巨勇讪讪一笑，不无讥讽道：“我哪有你们热呀！”

“嗳，不开玩笑二哥，”丽萍探过身子，故作神密道：“‘嫂子’漂亮吗？”

“当然漂亮了！才18岁！”巨刚掩饰不住喜悦，逗贫道。

“哎哟，我得看看！”丽萍呼的起身，跃到巨勇旁边，“你们到哪儿约会呀?”

“在哪儿还告你？新鲜！”少言寡语的大哥巨强主持公道了。

……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，说得巨勇心里甜蜜蜜的。巨刚还真蒙对了，女友刚好18岁，是一家涉外饭店的服务员。自从头一次红娘牵头儿介绍后，今天该第二次见面了。姑娘确实白皙漂亮，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令人不能忘怀。尤其让巨勇感动的是，她竟不嫌弃自己当电车售票员的职业，频频电话，主动相约。他何尝不想与姑娘天天见面？可是恋人约会的黄金时间，他都在115路电车上走末班车呢！偏偏几个休息日，又赶上工人体育场的球赛，那是115路电车的必经之地，不得不加车，一加车就得免休。唉，快一个月没和姑娘见面了，姑娘着急，巨勇更急。姑娘那姣好的面容，美丽的心灵，时时牵动着他的心。人生初恋的第二次约会啊，诱惑力无穷。终于，在昨天，巨勇鼓足了勇气，红着脸，向车队队长告了假。

一向不好修饰的田巨勇，今天专门到澡堂洗了个澡，又到理发店剪了个发，高高兴兴回到家，一心只等晚上去赴约。哥仨闲聊着，他却心里起急——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?看看表，时针刚刚指向5点。

“刺刺刺…….”突然，一阵急促的喷气声清晰地传过来。院子小，邻屋挨得近，一听就知道是孙大妈家小厨房里的声音。

“是高压锅……”

“不得了了!快来人吧！”老大巨强的话音未落，北屋厨房已然冲出了孙大妈，大嗓门儿疯似地喊着。

腾的一下，哥仨全跃起来！

烈火见真金

“可得小心点儿啊——”三兄弟的母亲听到惊恐的喊声，出门一看，孙家老太太正吓得往外跑，而自己的三个儿子却不顾一切地往里冲！她预感到要出什么事儿，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边跑边喊。她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了。跟他们的父亲一样，别看挺老实巴交的，可总爱帮个忙，挺爱管个闲事儿，修个车呀，理个发呀，就是自己再忙，再累，也从不说二话！而且哥仨团结得跟一个人似的，哪儿有危险准一块上！老人听说过煤气着火的事儿，她怕，怕三个儿子万一有什么事儿，自己和老伴都是古稀之人了，到时可怎么过呀！

“大妈！快把阀门儿给我！”就在孙家老太太呼救的时候，老二巨勇眼尖，一眼看见她手里还攥着煤气罐上的阀门。

“把所有的明火灭掉！”老大巨强意识到煤气漏气的危险，查看之后高声喊道，返回抓了块湿毛巾又冲向孙家的厨房。

此时，巨勇、巨刚已冲在前头。小厨房小厨房，小的只能转开2个人。”刺刺刺------“急刷刷滋出的液化气呛得哥俩喘不过气来。

“躲开！”巨勇一把推开弟弟，憋上一口气，疾速地往煤气罐的罐口上拧着阀门------

孙老太太惊魂未定，气喘嘘嘘地跑出院门后还在叫喊：”快来人呀！快来人呀！煤气漏气了！------”

这时，正赶上对门25号院的老工人王煜下班回家，看到老太太惊慌地喊叫，马上想到如此人口稠密的居住区，一家火灾会引起火烧连营的危险！而且家家都有一个煤气罐，火烧罐，罐引火，引起连锁爆炸后果不堪设想------街窄路狭，危房施工，消防车、救护车又开不进来------老师傅急了，连自己的家门还没进呢就急火火地冲进了22号院。

……阀门怎么拧不上？巨勇憋着呼吸，脑袋一阵晕眩……拧不住，索性用手使劲儿按住不动……

“用温毛巾堵！”巨强到了门口，可小厨房挤的再不容他进去。

“怎么样？我来看看！”王煜老师傅紧跟着巨强赶到了厨房门口。

“好了，不用了！”巨勇憋着气喊了一句。

门外的人闻声松了口气。

然而，谁也没有看到，谁也没有想到，就在小厨房东侧，一个隐蔽的旮旯墙角，还有孙家点燃的火炉，煤气定量供应，怕不够用，就常燃着煤炉，烧个水热个饭什么的十分方便。这个最大的隐患，似定时炸弹的引爆点儿，却被人们忽略了！

当煤气罐剧烈滋出的液化气在小厨房饱和后，开始弥漫到房外。见义勇为的田巨勇、田巨刚哪里知道，引爆的燃料已将他们团团包围！见义勇为的田巨强、王煜哪里知道，即将爆燃的火舌悄悄对准了他们！焦急等待儿子们安全出来的母亲哪里知道，无情地火海连她也不会放过------

一秒钟，二秒钟，三秒钟……十秒钟……二十秒钟……就在田巨勇用右手全力按住煤气阀门喊”好了”之际，就在人们松了一口气的瞬间，弥漫的煤气终于够到厨房东侧火炉上的明火，”砰”的一声巨响，震撼八方，一团火球爆燃！

据后来群众反映说，声响之大，远在百米之外的吉市口八条都被震动了。

刹时，强大的气浪带着火舌，将田巨勇击倒！将田巨刚击倒！将田巨强崩到厨房对门孙家北屋的床边！将王煜崩到22号院通道的道口！三兄弟的母亲也被推倒，甚至连巨刚的女友李丽萍脑后的秀发，都被无情地撩了一把。

浓烟滚滚，火光冲天。22号院登时成为火的海洋。此时煤气罐里喷出的已不是气，而是奔腾怒吼的火龙！

救火呀！救火呀！------李丽萍奋力冲出火海，一边呼救，一连跑向公用电话，拨响了119.

救火呀！救火呀！

22号院的冲天大火引起大街小巷的频频呼救声。胡同里的居民如接到了紧急动员令，做饭的关上火，下班的不进家门，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
三兄弟的母亲张氏伤势较轻，挣扎着逃出火海后，不见自己的三个儿子，哭嚎着还要往里冲，被救火的群众阻住。

“妈！我们在这儿那！”话音未落，火海里已爬着、滚着出来几个黑鬼！

哪是巨刚？哪是巨勇和巨强？只见他们一个个血肉模糊，浑身黑灰，不辩其人！他们疼痛难忍，周身痉挛的双臂踮着、蹦着！双臂连同手掌上的皮已被击穿脱落，一直剥到指尖，耷拉下去一尺多长！十指连心啊---惨不忍睹！

“赶紧拉电闸！”巨刚、巨勇的脑袋如同大黑球，还争着往里冲。

“站住！”大哥巨强喝住了两个弟弟，自己却只身又冲回火海。

“危险!”救火的群众惊呼，但呼呼带响的火焰已淹没了他。

巨强咬着牙，任烈火燎拨着，双手摸索着登上了北屋的台阶儿，伸开右臂去够闸柄。

咦？怎么这么高？巨强欠着脚，挺着胸，居然够不着。平时举手可触的闸柄，今天怎么变高了？

原来胳膊被烧拘挛了，渗出的黄水和着鲜血、黑灰，粘到一块儿了。

熊熊的烈焰舔蚀着房檐下密布的电线，刺啦刺啦的响声在发出警告：电闸再不拉断，电线一短路，就要火烧连营，整个吉市口地区将遭洗劫……

巨强猛憋一口气,用力一欠身,借着爆发力伸直胳膊,忍着钻心的疼痛,“啊”的一声拽下了闸刀……

（待续）